午夜飞行

    他不走了，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罗门车祸

    一

    夜，墨黑，伸手不见五指。杜川一个人驾着车，快速地行驶在寂寞公路。

    回城的路就数这段最为荒凉。二十多公里的行程，两边全是肃穆的墓碑和阴森的树林。据传前段时间还有女尸，横卧寂寞公路的事件发生。可是杜川并不恐慌，他只觉得胸口极度郁闷。一股烧人的酒精，正烈焰般地在他脑间乱舞。他伸手拉了拉脖子处的领带，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刚刚席间喝得不少，现在这酒精就还以颜色临出门前，她叫人送他，他连连地摆手：笑说这点儿算什么，要这个数就晕，这些年在外还不白混了？

    其实今晚也没有喝几杯，可是面对几位昔日同窗连续几杯下肚后，他竟感觉有些微微地头晕，心下里不禁苦笑：“今天，这酒喝得！”

    记得大三毕业的那年，也是类似的场景。一大帮子人熙熙攘攘地，大家你敬我我敬他，笑着吵着闹着集体演出最后的告别。结果有人哭了，有人醉了，还有人笑了。锦颜穿着一袭浅水蓝的长裙，在人群里穿来跳去，极尽优雅，却嫩是不沾有一丝尘俗的气息。

    “杜川，我敬你，此地一别，鹏程万里！以后，可要常常记得小女子我哦！”锦颜笑着跑过来，花枝乱颤。

    他慌慌地站起来，腼腆地举着杯，只觉心口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是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克制着，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句话：“锦颜，会的，我会一直一直一直记的你！”然后他闷闷地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仿佛作一场生死未卜的远行。

    他暗恋她整整三年，但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在那些青春如水的年华，他偷偷地为她地写下218封情书，可是一封也没有寄出去。

    平日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面对喜欢的女生始终没有说爱的勇气。在同班同学眼里，他是个斯文而平和的人，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微笑。只是眉稍的那一抹忧伤，却始终没有人能懂。在学校宿舍里，他把三年来关于爱情的记述藏得滴水不漏，兄弟们根本就无从知晓。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我就不敢说出来呢？”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如果那时勇敢些，或许陪伴在这位校花左右的就是他杜川也未可知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风呼呼呼地刮着，从窗口横穿过来，吹乱他的长发，却吹不走他胸口的闷热。车子在寂寞公路飞速地穿行，两边的树木急速后退，肃穆的墓碑倔强挺立。眼前的路仿佛着了魔，发疯一般地向他狂奔而来“啪！”只觉一阵幻听，那路似乎就砸上了他的脸。他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额头上全是惊出的冷汗。

    黑暗里他点上一支烟，闷闷地抽了起来。今天的杜川，已经不是七年前模样。彼时他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大专生，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一家德企里的营销经理了。房子、车子和女人，他一样都不缺。和这座都市里的单身贵族一样，他成熟而时尚，风流而倜傥，可以轻易地俘获年轻女孩的芳心，然后在某个空虚的周末带她们回来过夜。

    也曾经恋爱，但始终无疾而终。说不上太多理由，只觉得那不是他所要的女子。他所希求的，是那种有着浅水蓝的纯和雏菊般淡淡优雅像她，不沾有一丝尘俗的气息。他在她们身上疯狂地搜寻她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可是始终希望成空。当欲望的潮水退却，他收获的只是更大的空虚。他觉得自己像手中燃着的香烟，一圈又一圈地向空中升腾起缥缈的烟雾，然而却始终迷迷糊糊，找不到一条爱情的归路。

    他是个囚徒，被无形的她，一囚就是七年。那些小诗那些日记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如今不过是纪念。一条大江横断南北，也横断她水清般的面宠，和爬山虎一样密密麻麻的忧伤与思念。

    二

    车子继续开始在寂寞公路上穿行。恼人的秋风不断从窗口吹进来，反复拨乱他额前的长发，一如往事在他心底来回地纠结。

    他伸手抚了下额发，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是酒精的麻醉让他头痛欲裂，他只觉自己快睁不开眼睛。原以来，毕业之后，今生与她再难相见。没想却天意难违，偏偏要与她锦颜上演一段电影中的情节。

    不过是寄情伤怀，工作之余他做了个博客。夜半无人时，便上线写些心情日志。伊始点击率并不高，只是三三两两的人来胡转，可是随着那些情书日记的上传，大家渐渐被他的执着和文字所吸引，于是来来往往地争相转贴，慢慢留下许多鼓励的小脚印。

    记得是毕业后的第四年，公司派他去德国总部深造。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公司每三年才有一次，因此竞争异常激烈。当公司通知他近日启程时，同事安诺对此颇有微词：“想必是托了总经理情人的福吧，否则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他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在门口听到安诺的醋言，当即转过身来笑道：“安诺，你不知道，其实她本来相中的是你！”说完头也不回，悻悻而去。

    晚上，他收拾好了行李，在博客里写最后一篇日记“杜川七年”：

    杜川七年，痴人一梦。其人可怜，其爱可敬。

    从大学三年，到工作四年，我一直偷偷地喜欢她。喜欢她浅水蓝的纯，喜欢她雏菊般淡淡优雅，喜欢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古人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少年读时并不解其真意，今日历过才知其中三味。

    听说她早结了婚，在毕业后的第二年。流年似水，转眼数年，现在她一定过得很幸福？一定早生下了可爱的baby了吧？

    她还像在校时一样么，喜欢笑笑地依着他，然后一脸满足地向全世界宣布——我很幸福吗？说实话，那种表情让我妒嫉，让我一瞬间便掉进痛苦的深渊。

    我是一只守爱的候鸟，却一直守望不来她的春天。从小到大，我大抵活得比较自闭，凡事喜欢搁进心里深深掩埋，却向来缺乏表白的勇气。如果有可能，能够再次与她相遇，那么我一定对她说：

    亲爱的，我爱过你

    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像我一样爱你

    可是生命中有些事永远来不及做，有些话永远来不及说，错过了便只能错过

    此后三年，我将不能常常来此。因为赴德国总部学习，也因为旧伤口的疼痛时时来袭，我想是该告别的时候了再见，锦颜！

    乘着夜色，我写下这篇日记，谨以此献给我七年来失败而伟大的爱情。再见，亲爱的！再见，朋友们！再见，我疼痛而美丽的七年！

    最后，我留下一个手机qq号，希望我从德国帮忙捎东西的朋友，可以在一周之内给我留言。

    ——杜川留别于冰城

    贴子发出后，点击率和转贴率一路攀升，好心的网友们纷纷链接转载。仅仅一天的时间，杜川博客访问量就已经逾十万。

    也许是老天爷故意，贴子发出的第四天下午，锦颜居然给他发来了消息：“杜川，你现在哪儿，我想见见你！”

    一切就像是电影，男女主角早已选好，只待上演这出命中注定的情节。杜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了三十秒后，突然弹簧似地蹦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挥动着拳头，一拳把窗前的风铃打得四处飞散。

    “我在冰城，你在哪里？”

    “我在飞机上，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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