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偶遇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我在超市的货架间流连，本是漫不经心，仿若闲庭信步。无意中一抬头，撞到一双眼睛，专注而明亮。人虽在十米开外，目光却近在咫尺。我有些微的惊诧和欣喜。好像捡到百年不遇的机缘，又似只是唾手可得的巧合。

    我继续独自流连，没有明确的目的。目光在各色物品上掠过，然后不自觉地飞过货架，飞过人流，与十几米外的另一对陌生又熟悉的目光擦身而过。那目光绝不是刻意的、冒范的，更不是贪婪地跟随。两道目光中的连线，在短暂地断开之后，总会再次不约而同地融合在一起。不必努力睁大眼睛去抓紧对方的身影，我们很容易就捕捉到对方的信息。这不是可以锤炼出的默契，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没有仔细品察过那眼光的深度，却在一次次地碰撞中隐隐感到里面漂浮着一种含蓄的热烈和矜持的温暖。眼光闪烁间，透露出孩子气的认真和可爱，我被这感觉打动，但愿可以深陷其中，此刻即永恒。我好象在刹时间领悟了生命中某种说不清的快乐和意义。

    我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他从不跨近一步，也没有退远过一脚，始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我们在相吸中控制，在控制中相吸，好像被一条无影的绳相互牵着，又似乎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银河。

    终于，两个人谁也找不到谁了。我并没有多少落莫，依然慵慵懒懒地走着，逛着，看着。在靠近门口的货架边，我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目光的笼罩，是的，他要走了。我们第一次把目光凝聚在一个固定的点上。我觉察到一种放弃，一种刚找到所失去的东西，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无奈。而这种凝聚，也第一次让两个人正视了彼此的存在。我知道，此刻的我目光一定空白得可怕，因为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让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它去在失控的状态下停滞不动。

    难道我只是单纯地依恋着一种牵引和交融的精神感觉吗？还是我根本想不顾一切地去作一场不合情不合理的白日梦？我不知道脑中闪过的哪一个意念是真实的。我有些怕，现实永远不会象感觉如此妙不可言。人们在看清的真象背后，挑选、比较，评论、猜疑、设想、判断、考验，论证，一切变得复杂，变得有心机。

    他最终没有走过来，我也不会走过去，所以他走了，终于转过头走了。如同门口处所有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任何的特殊，只是他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显得特别乍眼。但我知道这个不知名姓的人，会很快走出我的脑海，以至于即使有一天再偶遇，也不会记得彼此。这本来也就是一件太不值得一提的事，生活就是这样。

    我看着眼前的货物，好像它们根本不是供人购买使用的商品，而只是一堆无用的废物，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废物。我什么都没买，我不知道自己想买什么。我突然变得毫无主见，所以我决定离开。可当我从超市的门口迈出第一步后，我抬头了，不是潜意识地驱使，我知道，我是真的想再看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可我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再也没能看到那个只想再看一眼的人。

    我没觉得有什么失望和惆怅的感觉，现代都市的现代生活哪容得下我这么容易伤春悲秋，怜风惜月的？可我也没觉得快乐，因为我活在现实里。如果人性和现实都可以简单一点，一个人看到的感到的美好就是事物的真象该有多好。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也许、也许我们就会真的走近对方，把心的距离拉近，以最自然的状态相识，不管以后的事情，也不必管，一切都很单纯，谁都没有恶意。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吸引，因为快乐，因为喜欢这么做，因为愿意这么做，因为就想这么做。

    我们会再相遇吗？我不知道，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