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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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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是我母亲的母亲。村子里到处是祖母。

    我得去削土豆皮。刀子滑进我的手指。

    淀粉在刀口处燃烧。削过皮的土豆上染了血。我把土豆块扔进水里。我把它捞出来,切成小块。我不知道该在哪个位置下刀。在切碎一个小土豆的时候,就有那么多选择要做。切得好的土豆片应该有多长、多宽?很可能没一片切得好。没人知道。

    最后一片是弯曲的,丑陋不堪。我把它放进嘴里,咬碎,吐到土豆皮上。我嚼得很细小,看起来像呕吐物。我把长长的土豆皮长条放在上面来掩盖它。

    祖母把面粉撒在面团上,把它擀得又长又宽。她不断地从面团尾端切下一小块,扫上蛋清。祖母的裙子晃动着。围兜里满是面粉。

    另一个祖母有着硕大的rx房,这个则胸前平平。另一个祖母肚子下垂。海尼看到过。很可能所有的祖母都有着下垂的肚子。但在这个祖母身上,人们没法透过裙子看到它。

    谁知道呢,海尼也许看到过。但他也只有一个祖母,而我有两个。这问题对海尼很简单。海尼什么都知道。

    早间弥撒的钟声响了。教堂的钟楼上飞起一群群麻雀,飞进高大的白杨树林。树枝交错。它们不停晃动着,把风带进村子,带进广阔寒冷的区域,使得男人们在走路的时候不得不用一只手抓牢帽子。从白杨树上飘落的树叶像夏天一样翠绿、健康。村长说,仲夏的落叶是那大钟的响声引起的,它走调了好多年,因为上面生出斑斑锈迹。而神甫把这麻烦事归咎于村长,说小钟挂在教堂钟楼里太深的位置。所以这村子里,神甫和村长的意见总是不统一。

    女人们沿着角落行走。她们从十字架旁经过,自己画三个十字,用手指触摸一次额头、一次嘴巴、一次前胸。

    接着她们爬上四层阶梯,把裙子提到臀部,以免踩到裙边。边缘是裙子最沉重、最宽阔、最美丽的地方。

    那里有一扇沉重的木门和厚实不透光的墙壁,墙壁相当靠上的地方是有着彩色玻璃的小窗,展示出不管在教堂还是在街道上都没有的颜色。弥撒不准延伸到街道上去,街道也不准进入教堂。一阵吱嘎声响后,沉重的木门又关上了,管风琴的音乐在空间里回荡,像蜜蜂绕着头顶嗡嗡哼唱,直到耳朵适应它,太阳穴在这音乐中不再突突跳,直到眼睛在烛光牛奶中不再燃烧。

    女人们草草地把大拇指尖探入含沙的圣水壶,再一次画出额前十字、嘴唇十字、胸前十字,然后小心地、摇摇晃晃地走到长凳前,似乎自己也不想有所知觉,长凳上的裙子之间还有空隙。她们在长凳旁行屈膝礼,把裙子放在走道上,接着站起身,坐到空位置上去,又开始画十字,在画第三个胸口十字时已经进入祷告。

    管风琴声在合唱团上空嗡鸣。

    管风琴师眯着蓝眼睛,它们越来越小,越来越深陷进脑壳。他头发花白,嘴唇上方和眼睛周围长着好似冻僵的乱草一样的呆板须发。他说话的时候,假牙吱嘎作响。他大笑的时候,要是不在开始笑之前先用手托住下巴,假牙就会掉到地上。一旦他笑得久了点,嘴巴张得太大,整副假牙就掉进他手里。

    他带着困惑的眼神把假牙塞回嘴里,但欢笑已经过去了。他从不能把笑笑完。有几次他说,变老很丑陋。

    一年前他的假牙太小了。把他的牙龈挤伤了。他去村里的牙医那看他擦伤的上腭。牙医拉开窗户,把他的假牙远远地扔进教堂的花园。管风琴师走到苜蓿丛中。苜蓿刚收割过,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副假牙。它在他眼中有一会儿显得无比陌生,就像狗的牙齿。他捡起它,擦去粘在上面的泥巴,放进手帕。牙医依然站在窗框前,胳膊朝刚才扔假牙的方向伸展着,脸上由于畏惧浮现出皱纹。他晃动手指,像是在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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