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和智慧的源泉

些。

    他很会看风水，给人看红眼、烂眼等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吹上几口气，朝一定的方向烧点纸就好了，说是什么方向动了土，对此我是百思不解，因为这不是科学！我几次要他教我，他说学了没好处，话外音似乎会给后辈埋下一些患根，后来我从一个道人那里听说：所谓通阴阳是天生的悟性，就是传也学不会！

    祖父的长寿得益于独特的生活方式！

    祖父活了九十二岁，曾经一段时间是家乡最老的老人！他给我至少带来了“人生自信一百年”的潜在心理暗示和思想准备。我反复研究了好长时间，也许他那种简单的生活态度和许多独特生活的习惯才是他真正长寿的原因。

    他的床底下总是放着几瓶烧酒，每天睡觉前都要喝上一到两口。很小的时候我和哥哥陪他一起睡觉，冬天泡完温泉回来，也学着喝那种辣得冒汗的东西，钻进被窝里十分暖和！晚上少量的酒也许对血液循环很有好处。

    他的房间的墙壁上总是挂着几个封得很严实的瓶子，里面装满了冬天的雪水，身体如果不舒服，尤其是拉肚子，把这种水喝点就会有一定的效果，很早以前我见他是把雪水封入坛子后埋入后院的地下，到了热天才取用！

    每到雨天没农活干了的时候，他能裹在被窝里睡上一天，从现代的心理治疗方法来看，似乎很有一点道理可言，这对于调节情绪和身体都很有好处。他从来都很少吃稀饭，而且饭量不会小，我感觉他是解放前给饿怕了。

    除了有些合乎逻辑的生活习惯外，长寿的原因还在于他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兴趣！他对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明天有很强的兴奋感，他对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存有好奇，对每一根铁丝、每一块铁皮和每一个螺丝钉都能细心地收藏，他的房间完全是一个百宝库！去年年底我到他的房间进行了全面搜索，竟然有了重大的发现：一个非常精美的掐丝珐琅酒杯静静躺在他的木工工具箱里！其花纹和图案我在网上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相似的！其花纹不仅有突出的红花主旋律，更有淡雅静谧、变化不断的次配音，拿在手里我分明触摸到了百年的厚重！我感觉它是只有皇宫才能用到的东西！我不仅疑惑它的年代，更是疑惑它的来历！难道祖父也当了一回强盗？我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祖父渐渐远去了！我分明看见他坐在堂屋的南边静静地抽着旱烟！看见他在年饭桌上低头吮吸倾洒的烧酒！看见他拿着拐杖戴着草帽佝偻地前行！看见他守着大葱上小学的弯曲背影！

    祖父渐渐远去了！我仍然听见他和母亲在吵架，说是要活上一百年，蹲在树尖上看孙辈的未来！听见他在大门前的堰塘边唾沫四溅，愤怒地指责明目张胆的钓鱼者！听见他在吼斥着父亲，年轻人一样冲动地要替换父亲为他爱过的王婆婆抬棺送葬！听见他埋在高粱地里防盗的枪声，让我为一个解手受伤的人道歉！

    祖父渐渐远去了！上天用岁月的大手把祖父捏成了青筋暴突的疙瘩，褴褛的外套衬托出他一生的艰难和困苦，弯曲的脊梁倔强地向上演示做人的骨气，耕耘的皱纹里种下的是古铜色不羁的性格，聪慧的眼睛对我们充满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期待，勤劳的花红在后院的四季当中谢了又开，划过人间的呐喊成了挂在墙壁上废弃的水车和木犁。

    我在白花茶树下的老屋前静静地为他歌功颂德：

    人活一百年，是人亦成仙。远去蓬莱阁，依依别故亲。何堪一世苦，默默山水间。德施乡邻里，善积过路人。无师通百匠，慧眼识灵神。福禄皆缘勤，拳拳后孙心。平凡芳古道，口碑傲千年。枭雄生阳谷，代代万事兴！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文人，让自己在文字的水乡里浓墨重彩，为祖父画一幅肖像；可是我饱蘸残缺的月色，也只能画出他那瘦瘦的骨头！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来者，让自己在大智若愚的情商里去伪存真，为祖父的精神书写永恒；可是我搜索恍惚的枯肠，也只能描绘他那模糊的抽象！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让自己在三月的阳光下顶礼膜拜，为祖父的远行祈祷；可是我手捧清明时节的泥土，也只能在他的坟头默默地堆砌哀思！

    祖父啊！我站在你的肩头眺望！

    风流轮回五百年，谁家不埋王侯魂！

    2009－4－4（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