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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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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样:只要对石头发呆,诗一首一首——无数首就会从肚内跑出来,塞也塞不祝好家伙,一天到夜对到这块大石头,如果有诗,那我一天不消再引他们老爷四处逛,只低头去写诗就有了!那我莫非也就成了一个风——不过毛崽的妈那件衫子终是要赎,草帽子也不能不买,五月十七算来只有一个月又二十天了,还是风雅吧。*

    我恨傅伙计口太不好,得不到一点儿事就去报当家:虽说是对我一番好意。其实我又不是说我会做诗,他不应该把我同他闹玩写的四十个字给当家看,害得当家还来再三盘问我骂我。

    真幸事,我不信他话去写到墙上去!不然当家知道会又要好大一片石,下有诗千首。

    新诗挤旧诗,旧诗还不朽。

    新诗压旧诗,旧诗也不吼。一天石头碎,新旧都没有。

    当家是爱面子的人,大致不会把我做的这东西送老爷们看;因为这不但出我的丑!但我仍应请傅伙计把它找来烧掉,不然我终放不下心。

    今天来的两个学堂的,自己又不象其他先生们带有铅笔,却来问我要笔墨。回说他没有,竟把那支手杖头子到处墙上乱画。墙画坏了不要紧,可恨的是坐了半天,我也照例叫了四五声老爷,谁知临起身时,却说改日带茶钱来吧。

    学堂人真也奇怪,一个大没有,也来逛庙题诗。

    毛崽的妈,今天穿起那件蓝斗绸衫子到骆驼庄去看赵亲家,一只手拖着毛崽,当出门时我叫了一声“你妈!”她回过头来对我望,这件衫子似乎把她失去的年纪找回十年来了!倘若是那条水红洋绸裤子不卖掉,我想她仍能象一个新嫁娘——哈哈,毛崽七月满九岁,再过九年,新嫁娘儿子不是又有新嫁娘了吗!哈哈,我的乖毛崽,我的乖毛崽的妈。

    这是我游八大处时找到的几页日记,至于怎么个找法?我不愿宣布。也许我一说出这是某一个庙里的用人所做,就有好揽闲事的朋友跑去麻烦人家了。

    所记原比此多四五倍,但多系家务之言,如讨论他太太去吃酒时应戴玉簪花还是野菊,如批评当家的坏处,如记赎衣之经过等等,虽“笔墨”还精彩,但非重要,故不备录。兹仅摘出一脔,俾读者得赏鉴文章又不费许多精神。

    所谓毛崽的妈,就是他屋里人,至于毛崽,想不要我再说是谁的儿子!

    其诗在如今白话诗中论来,似乎算得风雅人作品了,不过那当家和尚是不懂潮流的人,所以结果只“胡闹”两个字奖励我们这位朋友。

    然而这也值不得诸君为之呼冤,照他记中所说,他似乎对于雅人的名号也不很愿意领受的样子。这大概是我们这位朋友生活没得象一般雅人之充裕,故不适宜于这好名字吧。

    我在这里还得请求拥护艺术的先生们一点事,就是:请高抬贵手,莫写骂人文章,(因为你们太会写文章了,同诗人一样。)说这庙老儿竟轻视了艺术而看重妇人一件颜色衣!

    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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