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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叫魂和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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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你是谁?”两行字一模一样,歪歪扭扭十分难看。

    “你是鬼吧?”方飞又写。

    “你是鬼吧?”镜中人也写。

    “不许学我写字!”方飞气得发疯,镜中人一副委屈样儿,畏畏缩缩地收起符笔。

    “你会听从我的命令?”方飞灵机一动,冲口发问,镜中人呆呆地望着他,脑袋点了两下,又摇了两下。

    “好吧!”方飞清了清嗓子,“蹲下!”

    镜中人应声下蹲,方飞忽觉一股力量从体内涌出,身不由主,跟随镜中人蹲在地上。

    “怎么回事?”方飞挠着头站起来,镜中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那儿。

    “起来!”方飞再次发令,镜中人应声站起,笑嘻嘻地望着方飞。

    方飞犹豫一下,叫声:“后空翻!”镜中人一个跟斗向后翻出,男孩只觉一股力量从双腿传到小腹,霎时跳到半空,身子向后翻腾,轻飘飘的就像一片树叶。

    双脚落地,方飞抬眼望去,镜中人也刚刚落下,愣头愣脑地向他看来。

    “你会御神?”伴随牡丹的声音,镜子里出现了一棵枝条疏朗的花树,树上的花朵光灿灿、白亮亮,花瓣重重叠叠,仿佛璀璨的明灯。

    方飞掉头望去,牡丹站在一旁神色惊疑。方飞看了看它,又瞅了瞅花树,忍不住问:“这个花、这个花是……”

    “我的元神!”牡丹回答。

    “元神?”方飞大吃一惊,隐约猜到什么。

    “没错,”牡丹幽幽叹气,“这是一面照魂镜!”

    “照魂!”方飞瞪视镜中的自己,“这是我的元神?”

    “这面镜子叫做‘大还心镜’!”牡丹注视镜中的花影,“金神蓐收的杰作。”

    “我的元神就是这样?”镜中的影子平淡无奇,方飞感觉有点儿失望。

    “你没见过自己的元神?”牡丹反问。

    “是啊!”

    “没撒谎?”

    “干吗撒谎?”方飞没好气回答。牡丹看他一会儿,叹气说:“可你怎么会御神?”

    “御神?”方飞第二次听见牡丹说出这个词儿,“那是什么意思?”

    “道者炼气,通过身体的苦行来带动元神,因为身体运动在前,元神跟随在后,元神始终受到身体的控制,这就叫做‘元神随身’。”牡丹停顿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可你不一样,你先控制了元神,再用元神控制身体,元神运动在前,身体跟随在后,这叫‘身随元神’,也就是‘御神’。”

    “这样不好吗?”方飞问。

    “不太好,”牡丹沉默一下,“魔徒才会御神。”

    方飞登时后退一步,撞在镜子上面,他回头看去,镜中的“方飞”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

    “我是魔徒?”方飞望着镜子,感觉像在做梦。

    “不,”牡丹摇了摇头,“魔徒的元神不是这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

    “畸形、丑陋、令人作呕!”牡丹冷淡回答。

    “看来我不是魔徒。”?方飞如释重负.

    “你不是魔徒,可你的元神有点儿奇怪。”

    “怎么奇怪?”方飞又糊涂了。

    “我也说不上来,”牡丹审视镜中的人影,“少一点儿什么,又多了点儿什么。”

    “我是度者,”方飞说道,“我有点化人的元神。”

    “不对,”牡丹摇头,“度凡印只是把你们的元神联系起来,并不能割裂和交换。”方飞愣了一下:“那我为什么能御神?”

    “或许因为天意!”

    “天意?”

    “比如这面镜子,”牡丹指着“大还心镜”,“金神蓐收造出来以后,后世再没有一面镜子能够直接照出元神。”

    “为什么?”方飞惊讶地问。

    “抟炼中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情况,造成抟炼的结果不可复制。支离邪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天意’。因为道术出于灵感,所以具有偶然性,越复杂、越厉害的道术偶然性越大,甚至只会出现一次。拿抟炼来说,除了大还心镜,支离邪的造化笔、勾芒的隐书、朱明的流景剑、玄冥的无相甲……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道器,”牡丹注目方飞,“‘度凡印’也要遵循‘天意’,或许施术时发生了意外,让你获得了‘御神’的能力!”

    方飞怔怔望着镜中人,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低叫一声:“单手倒立……”话才出口,他跳起老高,身子凌空一转,右手五指叉开,轻飘飘按在地上,强烈的震动从指尖传来,波浪似的一直涌到脚心。

    “我做到了。”方飞又惊又喜,转眼望去,镜中的元神也倒立过来,愁眉苦脸向他望来。

    “拇指撑地!”方飞发出号令,一股磅礴的力量蹿入指尖,大拇指钢钉一样扎入地面。他还来不及收起其他的指头,便觉体内传来一阵莫名的战栗,抬眼一瞧,元神龇牙咧嘴,模样十分痛苦。

    方飞心叫不好,“翻身站立”的念头刚刚闪过,拇指向下一按,身子凌空翻转,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他扬起拇指,屈伸两下,不酸不痛,微微发麻。

    “你是度者,元神太弱,”牡丹在一边说道,“要练‘五行诀’,还得循序渐进。不然元神力量耗尽,身体也会无法支撑!”

    方飞醒悟过来,做出“水精诀”的动作需要元神的力量,即便可以御神,元神太弱,还是难以支撑身体,故而一用拇指撑地,镜中的元神就感觉吃力。

    他想了想,取出简真送的《炼气术的小窍门》,就着镜子的光亮看了起来。

    五行诀分为火、土、金、水、木,各自对应“呵、呼、呬、吹、嘘”四种呼吸方式,五行又对应五脏,火心,土脾、金肺、水肾、木肝……五行的道理深奥复杂,男孩看得呵欠连天,好在录像里山烂石的动作滑稽有趣,偶尔看上几眼,可以消乏解闷。

    “五行诀”一章,山烂石反复强调呼吸与动作的配合,通过呼吸让体内的元神与宇宙的元胎融会贯通。方飞看完一遍,放下书本,再次拇指撑地,镜中人愁眉苦脸,战栗的感觉又从体内涌来。这一个动作属于“水精诀”,水的呼吸方式是“吹”,方飞按照书里的记载,撮起嘴唇长长地吹了一口气。

    一吹一吸,战栗的感觉登时减弱,呼吸到第十次,身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定眼再看,镜中人愁容散去,两条细黑的眉毛舒展开来。

    方飞信心大增,尝试用其他的手指支撑身体,结果全部成功,就连小指头也不例外。

    “五行诀”里,“水精诀”难度中等,比“土精诀”和“金精诀”更难,但比“木精诀”和“火精诀”容易。方飞御神在先,无论何种动作,都能轻松完成。

    他练得入迷,不知疲倦,练完一整套“五行诀”才停了下来,看一看罗盘,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他从头到脚大汗淋漓,衣裳裤子都能拧出水来,忙使一道“沐浴符”洗净汗渍,再用一道“浣衣符”清洁羽衣。做完这些,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午后一直没有进食,可是身在地宫,哪儿又有东西可吃?

    忽然飘来一股米饭香味,方飞大感错愕,扭头看去,香气来自一个红木盒子,侧面三个抽屉,都有银色拉环。

    他抓住拉环,扯出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碧粳米饭。方飞心花怒放,端起吃了两口,心想:“有板栗烧鸡就好了。”一边想一边拉开第二个抽屉,瞥眼一扫,忽然愣住——抽屉里躺着一碗板栗烧鸡,热气腾腾,汤汁还在翻滚。

    “肯定是巧合。”他饥肠辘辘,懒得多想,烧鸡下饭,一顿狼吞虎咽,吃了一会儿,忽觉嗓子冒烟,喝了两口汤汁,咸中带甜,并不解渴。

    “有橙汁就好了。”念头刚刚闪过,他就嗅到一股橙子香味儿,追究来源,拉开第三个抽屉,发现了一个玻璃酒杯,杯中盛满了新鲜的橙汁。

    “奇怪,我是在做梦吧?”方飞终于发觉不对,“唔,这个盒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馋鬼饭盒。”牡丹的声音悠然响起。

    “您还在这里?”方飞回头瞪着花妖。

    “我不在你吃什么?”牡丹反问。

    “这东西怎么回事?”方飞指着饭盒。

    “你想吃什么,盒子里就有什么。”牡丹指着抽屉,“第一层主食,第二层菜肴,第三层汤水饮料。”

    “真的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方飞半信半疑。

    “你可以试试!”牡丹漫不经意地说,“记住取完食物,要把抽屉关上。”

    “不关上会怎样?”

    “没得吃!”

    “变魔术吗?”方飞把抽屉推进拉出,“松鼠鳜鱼……菲力牛排……宋嫂鱼羮……红酒烩蜗牛……碳烤乌鱼子……挪威三文鱼……俄国鱼子酱……”他一惊一咋,不断取出菜肴,形形**地摆满一地,尝一尝,滋味十分地道。

    “忘了提醒一句,”牡丹忽然开口,“取出的菜肴必须吃完。”

    “什么?”方飞看了看牡丹,又瞧了瞧满地的碗盘,“开玩笑吧?”

    “吃不完后果自负!”牡丹的口气中透着嘲弄。

    “什么后果?”方飞战战兢兢地问。

    “接下来三天,吃什么吐什么。”

    “太过分了!”方飞气得打嗝,“您怎么不早说?”

    “谁叫你这么贪心?”牡丹眯起双眼,“我最讨厌浪费食物。”

    方飞无可奈何,只好端起碗盘,垂头丧气地一一吃下,吃到后来任何菜肴都没了滋味,肚子涨得像一面小鼓。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希望变成简真,吃完的一刻,方飞仰天倒下,揉着肚皮哀叫:“撑死我了。”

    “没关系,”牡丹袖子一拂,满地狼藉无影无踪,“炼气可以帮助消化!”

    “可恶!”方飞恨恨起身,做了个“火精诀”的姿势:左手食指撑地,身子横在半空,一上一下地跳来跳去。

    练了两遍“五行诀”,肚皮瘪塌下去,倦意汹涌而来,方飞使一个“金精诀”——头下脚上,两手抱胸,用“呬”字法呼吸,闭上两眼进入梦乡……

    咚咚咚,一阵鼓声把他从睡梦里惊醒。方飞张开双眼,正与镜中的元神四目相对,这才想起身子倒立,慌忙翻身站稳,冲出石室,四面一瞧,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才好,忙叫:“牡丹,牡丹……”

    “什么?”香雾袅袅凝聚,变成花妖王的样子。

    “我怎么出去?”方飞问道。

    “怎么来就怎么去。”牡丹的目光落在他的乾坤袋上,方飞一愣,扯开袋口,放出鼻涕虫,小妖怪落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向前飞蹿。

    “发什么呆?”牡丹一边耳语,“还不跟着它?”方飞心头一动,忙问:“牡丹,您让它带路的吗?”

    “契约并不阻止我教导其他的妖怪。”

    方飞胸中热乎乎的,忍不住又问:“叫魂的时候,你让它撞了我的下巴?”

    “那只是巧合。”牡丹冷冷答道。

    “变钥匙呢?”

    “那是它的天性……”

    地宫入口开启,方飞一阵风冲了出去,望着发白的天空,吸一口冰凉干净的空气,回头望着花妖,由衷地挥手:“谢谢您!牡丹!”

    花妖王微微一笑,晃身变成雾气,随着晨风悠悠散去。

    赶到停磴坪,夜色还没褪尽,飞磴五色斑斓、来来去去。方飞跳上一个木磴,试图感应其中的元胎,谁料脚底打滑,摔个四脚朝天,他龇牙咧嘴,差点儿昏了过去。

    方飞闭上双眼,努力集中精神,可是看来看去,只见一团漆黑。没了照魂镜,他对元神的感应也消失了。

    “可恶!”方飞捶打身边的草坪。

    “方飞!”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叫,“方飞!”

    “笑笑,”方飞挺身跳起,“我在这儿!”

    禹笑笑从教室旁冲了出来,脸色苍白疲惫,见了他双目一亮:“你还活着?”

    方飞笑了起来:“我当然活着。”

    “谢天谢地,”女孩摸了摸心口,“昨晚我一宿没睡,夔龙鼓没响就赶过来了,我真怕上来之后看见、看见你的尸体。”

    “笑笑,我……”方飞酸热冲鼻,嗓子微微哽咽。

    “道师有应急飞磴,放学后也能上来,”禹笑笑忿忿不平,“我去找了山烂石和狐青衣,哼,你猜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方飞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说,没有大事,不能动用应急飞磴。我就不明白,学生的死活难道不是大事?”

    “可恶!”方飞气得跺了一下脚,“昨晚有人上了云巢,用的就是应急飞磴。”

    禹笑笑一愣:“他来干什么?”

    “他想进入存放‘大还心镜’的密室。”

    “那是犯法的,”禹笑笑失声叫道,“他会进天狱!”

    “是吗?”方飞脸色煞白,心里嘀咕:“牡丹没骗人,它说的都是真的。”

    “我得报告道师,”禹笑笑焦急地说,“你看见那人的样子了吗?”

    “他戴了面具。”方飞犹豫一下,“笑笑,不报告行吗?”

    “为什么?”禹笑笑瞪着他十分不解。

    “我……”方飞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我也不小心进了密室。”

    禹笑笑微微张嘴,瞪了他一会儿,小声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花妖王牡丹,”方飞有气没力地说,“可它不会告发我。”

    禹笑笑想了想,说道:“下去再说!”跳上一个金磴,把方飞送回地面。回寝室的路上,她紧锁眉头,一声不吭,方飞心中忐忑,忍不住说道:“笑笑……”

    禹笑笑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丢下方飞,自顾自走了。

    方飞心中烦乱,不自觉走回龙尾区,到了四十九号门外,但见房门紧闭,隐隐传出响亮的鼾声。

    开门入内,大个儿蜷成一团,睡得口水长流。方飞怒火上冲,写一道“雷声符”,凑近他的耳边大吼:“简真,你妈来了!”

    “什么?什么?”大个儿从梦里惊醒,迷迷瞪瞪一跳而起,“在哪儿?她在哪儿?”忽见方飞坐在对面,登时张口结舌,“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可担心了你一晚上……”

    “担心?”方飞冷笑,“担心我没死吗?”

    “我哪儿敢呐?给我一万点金也不敢呐。”大个儿赌咒发誓,“我把抟炼的课本掉宿舍了,本想取了就回云巢,结果白猫儿太可恶了,把我拦得死死的。唉,我也是没有办法……”

    “蠢猪,”吕品在上铺懒洋洋地发声,“抟炼课不用课本!”

    “胡说……”简真面红筋涨地正要反驳,忽见方飞瞅着他眼神古怪,心中咯噔一沉,扭扭捏捏地缩到墙角,“好吧,我胆小,我怕死……我不想在云巢过夜!”把头埋在膝盖中间,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哈,猪也会哭?”吕品探出头来,“我得给他拍个照!”

    “混蛋!”大个儿一声怒吼,抬起头来,胖脸干干净净,一颗泪珠儿也没有。

    “真会装!”懒鬼笑嘻嘻地缩回被窝。

    “方飞,”简真可怜巴巴地盯着小度者,“我真的很后悔,如果你不相信我……”

    “你就去云巢过夜。”吕品在上边接嘴。

    “死懒鬼!”大个儿跳上桌子扑向吕品,懒鬼泥鳅一样从被窝里滑出,顺着床栏滑到地上。简真翻身要追,忽然发觉不妙——他的双手死死黏在床上,说什么也扯不下来。

    “咦,这张床……”大个儿明白过来,发出一声悲愤地号叫,“死懒鬼,你又来这一招”

    “方飞!”吕品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庆祝你活着回来,我打算让死肥猪吃不成早饭!”

    “死懒鬼,我杀了你,”简真又转向方飞,换了一张嘴脸,“我真的好后悔,真的……”

    “后悔有用吗?”方飞接过花妖递上来的课表,“上午辰时,墨屋奥室,符法课,道师天皓白;下午未时,墨屋造化教室,妖怪常识,道师帝江……唔,这个墨屋也要飞吗?”

    “不用,”吕品一笔两用,吃饭、通灵都不耽误,“昨晚出了一件大事!”

    “网上吗?”方飞口气冷淡——把他丢在云巢,吕品也有功劳。

    “对!”吕品老脸厚皮,若无其事,“你看这个!”他转过通灵镜,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涉及敏感词,本次搜索无效。”

    “什么意思?”方飞莫名其妙。

    “用‘灵眼’搜索你下跪录像的结果,”吕品舔了舔嘴唇,“双头龙把这个录像从通灵网上抹掉了,呵,还有那个‘轻烟袅袅’,真的就像轻烟一样消失了。”

    方飞张大嘴巴,紫米粥从嘴角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方飞,行行好……”大个儿嗡嗡嗡地继续求饶,“让我死都行,不能让我不吃饭呀,咕嘟,我们可是好朋友,咕嘟,好朋友不是应该互相喂饭,不,互相原谅的吗,咕嘟……”

    “这跟我没关系,”方飞盯着通灵镜,“我在云巢呆了一个晚上。”

    “斗廷可不这么想,”吕品举起一个鸡肉包子在简真面前摇晃,“双头龙太贴心了,简直就是你的哈巴狗。”

    “死懒鬼……”大个儿不争气地哭了,“我要把你连皮带骨一口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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