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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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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起这滇市里头上了年头的小区,多数人是会想到胜利路的那一片的。

    没有人说得清那里的居民楼究竟有多大,只道居住者清一色的花白头发,也大多是后来迁入的——地价是个令人关注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只有老年人来,有人猜测是市中心的西迁——既让不夜天城这种黑市有了兴起的可能,也让这里的就业渐渐断了,没有前途可挣,青年人自然不肯前来。

    若不是有几个卖菜人驾着旧式三轮经过,顺口兴致索然地吆喝上两句,这里可真是死气沉沉。没什么人来,安委会对振兴此地也懒怠腾出什么精力,久而久之胜利路就成了三不管的优良地带。而更讽刺的是,过于破旧和贫瘠会使小偷小摸都不屑光顾。

    那么本地人素不爱睬,成日也就外头一干人瞎晃悠,多是什么所谓的艺术家之流,盘算着找点灵感。

    毕竟死物不似活人般能讲的出什么兴衰,只要没有到坍圮的那一天,无人愿意付出哪怕仅仅只是一句叹息。就算它历尽沧桑又如何?总归不过是折了那么点新鲜,仅此而已。

    胜利路的东头是一条传闻闹鬼的四时巷,名字很好听,有人戏称其为“永久胜利”,想想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正切了永远之意。只不过就是当然没有人能够真的永久下去罢了。

    两百年前那场惨绝人寰长达十七年之久的内战发生,战火也曾烧到这里。两个政治派系之间的斗争致使这里曾血染遍地,多年后仿佛仍有哀嚎萦绕。

    有人说,那是一座升天牌坊,是为一夜惨死的冤魂逝者祈祷。灵魂升入天堂,也算安息。

    但那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祝福,因为那个牌坊,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建的,而是在更早之前业已落成。

    这话是一名年轻女人说的。有些老人就嘲笑她拎不清好坏,没事溜到那种可怖的地方做什么。也有人劝她赶早去繁华地找个好差事做做,何苦来这种穷乡僻壤。

    女人不说话,面容素淡寂寥。

    她是罕见的红颜白发,一头长到肩胛骨的发丝霜白刺目。

    平日见她时,总是万年不变的白色薄外衣和黑色筒裤,里衬一件毛衣或衬衫随季节而定。唯一的艳丽之处是胸前别着的一枚蓝紫色胸针,乍看似乎是花状的,在阳光下潋潋生辉。

    “滇市曾经叫做爻门,一个很玄乎的名字。”湘哀无意识地吻了吻自己的指尖,“是内战时南北两边都想争的地方,死人自然难免。”

    苾离沉默地听着。

    “你有没有听说过颜子璇?”

    “当然。”苾离点头,“不是一个很有名的女间谍吗?”

    “当时爻门这一处要塞被北党攻下,使整个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和颜子璇脱不了干系。北军一夜破城,城中三万余人死于非命,幸存者寥寥无几。后来不久颜子璇失去了靠山离开北党权力中心辗转到南边,被抓捕入狱待了一年半,临枪决时说北人立了那么一座牌坊替亡魂赎命,大致如此。”

    “因为是北人,所以才要替本家洗白吗?”

    “谁知道呢。”湘哀收回了目光,“乱世中人说的话真真假假无从分辨,我呢就当个传说听听。”

    苾离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了一会儿才侧过身。

    “我走了。他日必当言谢。”苾离微微笑了笑,“希望一切顺利。”

    湘哀不失礼节地开了门向她告别,一举一动优雅至极。苾离无暇他顾,匆匆道了别,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在她的背后,湘哀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殆尽。

    她慢慢关上门,走到茶几前,俯身拿起还剩一层薄底的玻璃杯,覆手一倾,那片被泡得半开的柠檬不作片刻停留,挟着水渍倏忽落在垃圾桶中。

    紧接着一声钝响——

    那只玻璃杯裂成几片,残缺不全地躺在其中,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这是最后一份约稿,明天下午的首发已经交代下去了,没有问题。”悯年一行一行地浏览过工作日程,指尖一晃,定在最后一行。

    “慈善晚宴。”

    她自言自语地想着日程,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半年前。

    “一个人喝酒很寂寞吧?”

    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正要把高脚杯往唇边送去的动作蓦然顿住。

    男人的容貌不算出众,额心和两颊透出淡淡的苍白。唇线鼻梁宛如刀裁般,眸色却温和如水,冲淡了初印象里的不适。

    这是NR牵头办的晚宴,她受邀参加,也是为了这家投资公司造势。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戒备,林冉萧反倒慢慢地笑了起来:“我看周主编独自一人在这里,不知道是否对今天的活动不太满意,所以才来问一问。”

    不等她搭话,一个男人忽然从不远处的卡座走来,伸手搭上林冉萧的肩窝。

    “老林你果真艳福不浅。”

    悯年略显惊讶地对视上那个男人调笑的目光。

    林冉萧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放下:“公事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

    林徐二人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水火不容,反而像是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兄弟一样。

    “那林先生希望我们用怎样的方式报道这件事?”

    她听到自己毫无缘由地开始给对方找台阶下。这完全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真是奇怪。

    林冉萧依旧温和地笑着,声音轻缓平静:“随意一些,只是个普通的募资活动罢了。”

    灯色昏暗,那杯酒——小半杯还被她攥在手心,若是放开必定是汗液浸透的指纹。她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不那么淡然的神色,讶然的或是惶惑的,几乎要陷进那一剪江河般深邃而汹涌的目光中。

    徐缃缜微微笑出了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原来是评报大名鼎鼎的周主编啊,失敬失敬。”

    他比林冉萧高了三四公分,却一点没有身高所显的气势,反而比林冉萧更加随和些。五官精致,眼线微微上挑,一举一动显得很有风情,虽然唇色苍白,却不妨碍他笑的时候透出一股妖冶劲儿。

    “徐总过奖了。”她虚与委蛇,“两位若是有事商谈,我不便打扰,先避一避。”

    林冉萧却抬起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商业合作改天交流也无妨,今晚既然宴饮,自然要尽兴而归。我既然牵了这个头,不能让周主编败兴,不知道周主编肯不肯赏我一个面子?”

    耳边乐声陡然放大。

    喝两杯酒,跳一回舞,足够你把自己卖出去了。你以为那是什么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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