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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峡天险瞿塘湍流邻舟无意瞥仇迹剑阁危道蚕径峡谷洞天诧闻话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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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紧紧问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结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望了谢云岳卜眼,似乎对他如此情急求解有点惊诧;但终于一笑,道:「我只是在靳腾辉口中得知的,十数年前,武林之内出了一名怪杰,秉性方正,嫉恶如仇,武功更是渊博浩海,卓绝无伦┅┅」她说至此时,眸中不觉流露出钦仰之色,她忽然转口惊诧道:「看来你似乎不急于出洞?」

    谢云岳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于出洞,不过仍想听完姑娘说完这段结仇经过,不知道这武林怪杰是谁?」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谢文。」谢云岳闻得其父名字,眼中顿觉一黑,只感一阵天晕地转,有如雷轰电击一般。

    白衣少女见状,道:「你怎么啦。」

    谢云岳急收敛激动的心神,笑道:「没有什么?姑娘请说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谢文与穆云彭灏本是同门,艺出一师,谢文居长!其师亡故后,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来西,谢文独来独住,惩杀武林败类、江湖宵小闻名丧胆,为此积怨不少,三人同那穆云彭灏投身绿林,吃黑,坐地分赃,谢文闻听之下大怒,找上门去,将穆云彭灏闭住七处穴道,废除一半武功,念在同门,宽贷一死,着令悔悟潜修,这样彭灏恨谢文如同切骨,后来穆云彭灏恢复功力,立意报仇,闻听谢文结怨甚众,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谢文之意,所以他们两人纷纷游说,由他们秘密主持暗袭,为防泄露,三与之人均蒙面换装,彼此二不相识,分头儿袭谢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围上┅┅┅」

    说着嫣然一笑又道:「本来谢文父子两人准死无疑,三与围袭之人均是武林数一数二高手,但事诚有意外,穆云自经谢文点住穴道后,潜修秘谷,深悟已非,知不可劝服彭灏复仇心意,乃佯装与彭灏等人同进退,暗中助谢文化险为夷,中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云不知在暗中击毙了多少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云有意网开一面,让谢文父子从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双老小尸骨亦是穆云安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云与彭灏发生争执,酒后愤然泄露口风,一场拚搏之后,彭灏被穆云掌击重伤,靳酿辉亦在侧,斥责穆云忘义卖友,亦被穆云一掌打断七个肋骨,为此结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这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谢云岳听得如痴如呆地,想不到自己这条性命,也是穆云救回来的,闻得白衣少女说完,方如梦方醒,躬身谢道:「蒙姑娘见告详情,铭谢不尽,谢文就是在下生父,还望姑娘告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在下没齿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气说完了这多话,玉靥酡红,微微气喘,闻听对方就是谢文之子,不禁星眸睁得又圆又大,道:「原来你就是┅┅」忽然眸子突变幽怨之色,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盘龙峡在何处,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龙所害了。」说时眸子珠泪欲滴。

    谢云岳诧道:「墨合英不是说过他有事闽越去了,这靳文龙又是谁?」

    白衣少女低垂粉颈,无限凄楚说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话,倒是羊崇盛的话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诚实不欺,也最爱我,他说了来,定不会走向他处,定是那靳文龙所害,靳文龙你还想不出是谁吗?」说时,白衣少女珠泪盈颊,断线般滴坠地面,这少女一派率真无邪,纯洁筠清,使人一见即生爱怜之念。

    谢云岳心知这是一幕争爱的悲剧,靳文龙也恍然知道是谁,于是他叹息一声道:「姑娘无须悲苦,也许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龙诱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现出惊喜之色,娇叫道:「怎么我竟想不及此,你帮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带你去盘龙峡。」

    谢云岳道:「墨含英等还在洞府么?姑娘只指点在下出室之法,在下为你阻住他等,姑娘尽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他们均相随靳腾辉去盘龙峡去了,你只替我挡住靳腾辉的手下,让我放手去救,至于这间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阵图而设,虽然幻离莫测,蔽人眼目,只谨记住门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当可通行无阻,来,随在我的身后。」伸出一只柔荑,拉着谢云岳手腕,向严密合缝的石壁闪去。

    谢云岳一愕之馀,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见已立在原来与墨合英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哑然失笑,又暗暗赞许诸葛武侯胸罗天人之学,渊深似海,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忽见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谢云岳紧随身后,但见她向密如蛛的网腹道走去,身法轻捷无比。

    谢云岳始终距这白衣少女身后尺许,防她意外被人突袭,忽左忽右驰进数十文远近,突然闪出个持刀锦衣大汉,道:「柳姑娘何往?」一眼瞥见谢云岳,两大汉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见玉哥哥,你们能管得着吗?」两锦衣大汉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齐皆纳罕,怎么被姑娘获知真情,一时为难之极。

    其中一人垂手诡笑道:「非是小的胆敢拦阻姑娘,无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谁不得入内。」「啪」地一声脆响,那说话大汉右颊被姑娘二个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

    「胡说。」姑娘娇叱道:「姑娘岂是你能拦阻得住吗?」娇躯一扭,闪过两大汉,迳自走去。

    谢云岳见白衣少女出手飞快绝伦,以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瞥清她怎样出手的,不由大大惊佩。此时,另一大汉持刀向姑娘追来,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锦衣大汉怒目视着谢云岳,一腔怨气看来要在谢云岳身上。谢云岳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内去,大汉急将钢刀一挥,刀势乍出,大汉猛感腰眼一凉,唉得一声,噗隆倒地不起。另一大汉闻声回顾,又见眼前一黑,「期门」穴上被点了一指,连声都未出,巳自扑倒于地。

    两声倒地大响,震得回嗡不绝,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娇笑道:「墨含英说得不错,你的武功卓绝不凡,由此入内的约还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杀人,就由你替我打发他们吧。」

    谢云岳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带路,何人阻拦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闻前面阴恻恻飘来一声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来外人对付老朽等。」语音未落,横径中突走出六人来,为首一个面如蟹赤,蓄着一部长长红须月中逼人寒电,缓缓走来。

    白衣少女格格娇笑道:「朱叔叔,这哪里怪得侄女,你还说最疼我,连玉哥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与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继而叹息一声,道:「非是老朽不与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主用意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说不定崔世玉一条性命无法保全,三月来老朽无不极力设法保全崔世玉。」说着重重咳了两声,笑道:「既然已被姑娘知道,老朽当然不能隐瞒了,姑娘要与崔少侠见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朽一定晋言释放崔少侠就是,柳姑娘,你自进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谢云岳不准入内。

    谢云岳年来见闻增进不少,武林之内,均是鬼蜮藏险,笑里藏刀,只顾利害,不认亲疏,听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对白衣少女不利意图,只听老叟话音一完,白衣少女盈盈一笑道:「那么侄女进去啦。」柳腰一晃,即将走入。

    谢云岳遂大喝道:「姑娘,且慢进去,不怕他们骗你么?你那玉哥哥安知不是被他们所诱?」

    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呆,暗道:「这话不错,玉哥哥武功绝高,并不逊于靳文龙,不是骗诱哪能将他擒住。」不由停下步来。

    老者立时色变,两足一点,疾逾飘风地闪过白衣少女落在谢云岳面前,厉喝道:「你是何人,擅闯洞府就该死罪,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你还个纳命来。」右掌倏地扬起,迳劈一掌,朝谢云岳胸前击去,劲风沉浑凌厉。

    谢云岳暗哼一声,身形疾闪,竟贴在洞壁之上,让过掌力,左手五指穿出,迅如电光石火,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老者眼见对方身法神速,出手之快,大吃一惊。他本身也是武功绝伦之辈,应变捷迅,矮身一挫,右腕如电一翻,反向谢云岳抓来手臂攫去。

    他哪知谢云岳「轩辕十八解」千古绝学,当今之世,恐怕未有数人能化解,老者一手反攫而去,只见谢云岳抓来五指迅变无数指影,攫势竞然抓空。老者一愕之间,谢云岳五指已扣至右臂「极泉穴」上,只觉半身二阵酸麻,宛如万虫涌穴,不禁身形颤战,喉中呻吟出声。

    谢云岳朗笑一声,五指松开,倒腕闪电出指,在老者胸前「阴都」穴上戮了一指,冷冷说道:「你快领柳姑娘前去释放崔少侠,若妄逞内力,则脏腑离位,七窍喷出鲜血,还不能即时死去,全身慢慢缩小则婴儿,毕受缩骨蚀筋之苦,你当谙晓「搜阴穴脉」手法厉害。」

    老者不禁胆魂飞落,只见谢云岳语音甫落,长身一跃,落在五个老少不一面露慑容的人面前,两手疾挥之下,连续几声唤叫声出,纷纷倒下,更是胆寒,只有苦笑一声道:「柳姑娘,请随老朽来。」目中竟然满出二点泪珠。

    白衣少女目但谢云岳出手之快,不但玄诡绝伦,而且变化莫测,眸中泛出惊奇光辉,笑道:「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还高。」转身随在那步履踉跄的老者身后走去。

    谢云岳随在白衣少女后,来到一间石室内,忽听白衣少女一声娇呼,蓦然惊醒过来,只见白衣少女拥抱着一个蓝衣少年,伏在少年肩头嘤嘤啜泣,不胜凄楚。这少年一头乱发,长长垂肩,面色显然为三月禁囚,忧愁悲苦瘦削不少,但掩不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丰仪。赤须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似软蛇般颓然仆地,瞳孔内呈现痛苦之容。

    谢云岳心知这少年就是崔世玉,微微笑道:「柳姑娘,崔少侠已然被救,应该欢喜才是,在下相求崔少侠之处,还望姑娘细为转告。」白衣少女闻言收住悲泣,回面望了谢云岳一眼,面上红红地,附着崔世玉耳旁悄语了一阵。

    崔世玉哦了一声,跨前两步,长施一揖,谢道:「承蒙兄台搭救,如需用我崔世玉之处,无不应命效劳。」说时,急转目注在蟹面赤须老者身上,冷笑道:「老贼,你也有今天。」随起一拳击去。

    老者此际已是耳目昏花,只感胸前如受重击,声都未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仆地气绝身死。崔世玉击出一掌后,面色苍白如纸,谢云岳在怀中取出一粒色如琥珀丹药来,微笑道:「崔少侠,你久疲之身,不可妄用内力,使真元亏耗过巨,这粒丹丸虽不是仙丹妙药,却功能益元提气,望崔少侠笑纳。」

    崔世玉大为感激,伸手接过服下,道:「在下与柳姑娘稍为收拾一下,洞中尚有馀党容在下一并收拾,免得后患无穷,请谢少侠稍待,在下当同至盘龙峡。」

    谢云岳道:「二位请便,你我一见如故,还宜兄弟称呼,小弟先去洞外立候。」

    白衣少女道:「你能出去吗?」

    谢云岳不由一怔,继而─笑道:「蒙姑娘方才点破先天正反八阵图奥秘,在下自信勉可出得洞府。」抱拳一拱,身如行云流水般向洞外走去。

    谢云岳驻足洞口,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白衣少女与崔世玉双双走出。崔世玉神仪焕然一新,白衣少女娇颜如花,盈盈含笑,与崔世玉倚肩而立,明眸皓齿,婷婷玉立,谢云岳有感于胸,感叹一声道:「两位一双壁人,在下预祝月圆花好,鸶凤和鸣。」崔世玉朗声大笑,白衣少女白了谢云岳一眼,羞不自胜。

    大笑声中,三人联袂出得峡谷,循剑门栈道如飞向剑阁县城弄出。谢云岳与崔世玉一见投机,倾腹畅言,谢云岳得知崔世玉亡师与断腾辉本为总角之交,为隐世武林高人,他去之前托靳腾辉照顾,是以崔世玉对靳腾辉一如其师,尊敬备至。

    白衣少女名柳翠苹,与靳腾辉之子乃中表兄妹,七岁时父母亡故,靳腾辉抚育长大,被视为未来爱媳,但柳翠苹见靳文龙心术不端,又觉自己不爱他。男女之间,情爱二字本不可勉强,柳翠苹对靳文龙若即若离,从不假以颜色,使靳文龙心痒难熬,自崔世玉一来,眼见柳翠苹与崔世玉形影不离,喁喁情话,是以靳文龙醋火中烧,诱囚崔世玉,想活活将他困死,使柳翠苹断了这条心念,再不然逼迫成婚后,再放崔世玉出来,木已成舟,崔世玉也只好徒唤奈何。靳文龙心意打得满好,岂料为谢云岳一言点破柳翠苹,顿成幻梦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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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栈道迤俪剑门群山中,虽险峻万分,却处处奇峰层峦,叠翠蓊翳,古柏耸入云霄,怪松天矫,石斛兰垂挂老树,嫣红艳紫,散出淡淡幽香,泉声淙淙,天风啸吟,引人入胜,剑门称为蜀中六大名山,风景绝佳,不身入其境,否知其幽胜于万一。

    谢云岳目不暇接,有感于胸,慨叹一声道:「浮生难得一日闲,一入烟霞梦亦清。兄弟但求报得大仇后,在此剑门山中择一常人不到之处,牵萝补屋,种竹留云,安享馀年。」

    崔世玉朗声大笑道:「只要能除身外浮名,这还不容易。」

    剑关以南,峡壁如削,四望群山削立如锋刃,一至剑关来,削壁中断,两崖相连如门,险峻万分,是为剑门称谓来敌,东控嘉陵峡谷,西望龙门群山,天生危险,一线羊肠,昔张载剑阁铭所云:「一夫受险,万夫趑趄。」信无虚诞。

    三人疾行如飞,由剑关至剑阁县城几八十馀里,栈道路径险绝,多凿石架突成阁,两侧松柏蓊郁蔽日,翠云龙回,沿途甚多蜀汉遗迹,风景绝佳。黄昏日落,瞑云渐合之际,三人抵达剑阁县城。谢云岳道:「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栈等候,此人昔年身为盗恶妖邪,如今已改恶向善,不知二位可愿一见么?」

    崔世玉含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善入恶易,去恶向善难,其人非有大智大慧,何可臻此,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见,还要见谁?」

    灯火明灭,炊烟袅袅,山城居民稀少,石板街道行人寥寥,二人漫步潇洒进入一家屋檐低垂客栈。谢云岳本投宿过这家客栈,故店小二认得,一面垂手哈腰迎人,一面恭顺笑道:「姓灵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茶饭无心饮用,神情甚是不宁,想是忧心爷台安危之故。」

    谢云岳漫应谢了一声,心中疑念顿生,莫非他已遇见彭灏等人,发现他们已离去,是以不宁,若然如此,一番心意,又呈梦幻泡影了。店小二已飞越入内,报与丧门剑客灵飞知道,三人一跨入院落中,即见灵飞长须飘飘,立在廊外恭候,微笑道:「少侠一路饱受风霜,老朽则偷了一日懒了。」

    虽然暮霭昏沉,谢云岳却瞥见灵飞眼中神光游离不安,眉带紧蹩,深知灵飞有着很沉重的心情。当下暂不追问,四人跨入室内,与三人再为引见,寒暄一阵后,谢云岳连声催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灵飞望了谢云岳一眼,叹息道:「数日来,老朽连日奔波于群山峡谷,抱歉未能觅出盘龙峡┅┅」

    谢云岳微笑道:「灵老师无须耿耿于怀,这位崔兄已知盘龙听在,非但如此,连隐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继说出经过详情。

    灵飞闻知,惊喜万分,笑道:「恭贺少侠仇迹已明,大化当能得报,难怪昔年见穆云神情冷冷,不赞一词,亦不反对围袭令尊之举,原来他是阳和阴远,意在保全。」说此眼中神光突转黯然,长叹了一声道:「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侠翠云廊,亲眼目睹少侠手刃仇人了。」

    谢云岳惊愕得跳了起来,道:「方才入店之际,在店伙旧中得知员老师心情不宁,在下犹是不信、但一见面却瞥清灵老师眉宇之间含有隐忧,莫非有事令灵老师困扰么?在下当代你分忧,可否使在下恭聆详情么?」

    灵飞张口欲言,突见店伙二人送入酒席,遂笑道:「待酒醉饭饱后,老朽自当─一禀明少侠,现在说出徒增烦恼而已,崔少侠柳姑娘远来是客,老朽极尽地主之谊,把盏接风。」

    崔世玉忙道:「在下武林末学,灵老师如此相待,实在有点不敢当。」灵飞朗声大笑,豪风雄气,复又洋溢面上,催请三人入席,自己坐于下首,推杯敬酒。

    片刻之后,谢云岳又旧话重提道:「我辈身入江湖,自应胸襟开阔,伺事不可与人言,也无不可解决的事,灵老师腹中隐忧请快说出,在下似乎有点食不甘味,否则灵老师酒入愁肠愁更愁了。」

    灵飞苦笑一声道:「少侠一定要听,老朽敢不尽情告知,只是老朽昔年所行所为,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固然曲不尽在我,一次为恶,终生洗刷不清,纵然少侠有心相助,老朽也是不肯,深恐少侠为人指责大悖侠义道。」

    谢云岳皱了皱眉道:「在下向来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武林是非难论曲直,善恶之分仅限于一线,灵老师且说出详情,看看有无办法可想,纵然在下不能明中相助,难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称」?说着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套上。

    灵飞愁眉一轩,道:「老朽岂能忘怀,只是需求少侠相助,问心有愧而已,老朽只能简略说出,两月前豫省七大镖局联合护送一批重镖,均是价值连城之物,只因他们事前安排慎秘,黑道中鲜有人知,由豫入陇,间隔千里,行程日久,消息总免不了走漏,为两拨绿林巨魁获知了,纷纷追踪,相好地点下手,老朽正在陕甘边界陇山作客,陇山盗魁金戈铁鞭沈镇奎最先获知,强邀老朽相助,待老朽赶到扶风金鸡岭上,只见尸骨狼藉,但是镖局中人,已然有人走在我等头里,沈镇奎深恐替人背上黑锅,传令疾退,然金鸡岭上尚隐藏得镖局能手,星月皓洁之下,老朽形像已被人认清┅┅」

    「事后闻讯,镖货并未失去,而镖局中镖师当场击毙达十九人之多。拦截兰人均是黑衣黑巾蒙面,无法辨出是谁,只知来者均是武功玄桅,卓绝群伦的黑道高手,但他们误认老朽三与,昨日在鹤鸣山中遇上中州镖局总镖头神拳姜申等人,一时分辨不清,约在五鼓夭明时分在距此二十里处武侯祠内理论。」

    谢云岳朗笑道:「灵老师只说未三与其事就够了,此不过仅是适逢其会而已,那么由在下代你出头就是。」

    丧门剑客灵飞还未答话,户外忽传出了一声冷笑道:「灵飞任你舌翻莲花,也难洗脱罪名,淆惑视听,煽动别人去死,岂是大丈夫行径了?」

    谢云岳不等此人话音落定,立时身如闪电穿窗而出,已瞥见三劲服中年武师,一列横立在屋面上。只见谢云岳身形未朝下落,反往上飞,疾如鹰隼般在三人前落下,悄无声息。三中年武师,见谢云岳这种神化玄诡身法,毕生罕睹,不由相顾失色,目中露出惊异光芒。

    谢云岳逼视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是非曲直,总有真相大白之时,灵飞已允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时当面理论,到时自会前去,三位来此监视,岂又是英雄豪杰行径?」

    三人面色颜对一红,中立二人道:「阁下一言九鼎,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三人同时转身,穿空跃飞而起,落下屋面身形杳然。

    四更不到,谢云岳与灵飞二人已到达武侯祠内。月已西科,祠内一片膝黑,阒无人叫踪,谢云岳火折中刷地然着熊熊火焰。闪闪光辉中,映出祠中诸葛武侯塑像,羽衣纶巾,星目隆准,三绺长须,儒雅凝重,栩栩如生。两席壁间满留墨痕字迹,均是千百年来骚客词人游经于此所留吟咏佳作。

    谢云岳笑道:「想此时尚早,不妨暂候片刻。」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只残烛,嗖地窜前取过,只觉触手微温,笑道:「不久之前,尚有人来过。」继摇摇头道:「且莫管他是谁,反正五更时分当可分晓。」说时将残烛就在火折子燃亮,漫步眺赏壁间所留琳郎诗词,其中不乏脍炙人口之佳句,其中一阕更是佳绝,谢云岳不禁朗朗出口吟道:「剑江春水绿云云,五丈原头日又饫,旧业未能归后主,大星先已落前军。南阳祠芋空秋草,西蜀关山隔暮云,正统不惭垂万古,莫将成败论三分。」

    不禁颔首再三道:「的确是佳作,自古英雄生前不论成败,千秋万世之后,自有定论。」正在忖念之际,突闻祠外传来数声长啸,划破沉寂的夜空,四山回应不绝。

    谢云岳回面向灵飞道:「我们立在祠外,瞧瞧来的是什么人物?」双双跃出祠外,斜月光辉之下,只见侧面不远一片峻岭上十数条黑影,疾如闪电凌空扑下。

    来人中一五旬老者,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灵朋友一身抵十九命,似嫌委曲,还要拉一个垫背的是么?」

    灵飞正色道:「姜老师,灵某惧者不来,来者不惧,身死又何足惜,只怕正凶逍遥法外,死者不能瞑目,含恨于地下,诸位于心何忍。」

    神拳姜申怒喝道:「灵飞,事到如今,你还撒赖做甚么?」呼地一拳,撞向灵飞胸前而去,劲风凌厉迫人。

    突然,谢云岳闪身而出,拦在灵飞身前,右掌微微向外一送。姜申立时如受重击,踉跄倒出数步,不禁大骇。谢云岳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一朗声唤道:「司马老镖头,别来无恙,可记得在下么?」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已早发现谢云岳体形甚熟,只是为一张人皮面具蒙住,及至听得口音,恍然忆起是谁了,眼中陡露惊喜之色,飞步抢出,执住谢云岳双手道:「真是老弟么?想死老哥哥了。」谢云岳就在司马仲明耳畔低声说了片刻。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哈哈大笑道:「就凭老弟一句话,无不可解决之理。」急急转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阵,姜申奔了过来,抱拳施礼道:「久仰少侠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倘得少侠为助,则可迎刃而解,姜某当在成都武侯词恭候莅临。」

    司马仲明也走了过来,长施一礼道:「老哥哥喜获一双孙儿孙女,皆老弟回春圣手之功。」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此皆老源头盛德所致,天降样麟,在下何可言功。」说至此一顿,又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急需赶去,好在相见非遥,叙阔有期,诸位请珍重。」说着同灵飞双双一鹤冲天而起,拨出四五丈高下,弓身平射,疾如流星奔矢,一前一后,落在苍茫月色中,转瞬,身形杳然┅┅※※※※※※※※※※※※※※※※※※※※※※※※※※※※※※※※※※※※※※

    晨雾霏霏,岫云飘浮,阳光迷蒙若幻异常,垂栈道上两列柏树三天,隐蔽天日,回柯垂枝,绿云横空,苍翠欲滴。

    只见绿云深处,石筑驰道上,谢云岳等四人震飞驰来,突然四人身形止住,崔世玉闪眼四顾了一阵道:「是这里了,盘龙峡是穆云老前辈自取之名,故山民土着亦茫然无知,灵老师更不消说找不到了,依在下之见,到达穆老前辈所居洞府之前,暂不现身露面,只藏在暗处,彭灏等人必来,谢兄只全力搏击彭灏,在下非除得墨含英靳文龙两人誓不甘休,这几人都是武功绝伦之辈,稍纵即逝,不可与他们有后手之机,谢兄意下如何?」谢云岳略一沉吟,点首道好。

    崔世玉用手一指不远处两峰之间道:「这两座峰头之下,就是盘龙峡,此刻已是云封峡谷,不可瞥见,请紧随在下下得峡谷,露浸苔滑,慎加小心。」说时当先走去,穿出柏丛之外,奔向峡谷入口。

    四人手足并用,攀落谷底,只见云雾缭绕,扑面潮湿,谷底乱石峨峋,棱角锋凸,饶是四人武功盖世,也要摸索而行了。半个时辰过去,只听崔世玉悄声道:「到了。」

    谢云岳凝目望去,隐隐辨出这片谷底甚为开旷,约有六十丈宽,洞穴只在三丈外远处,仰面上望,陡峭壁立,岫云封横不见天日,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树,横丫垂攫,枝叶翳密,隐蔽异常。崔世玉道:「你我四人分做两起,藏身老树攫枝上,来人无所遁形,亦可互为声扰。」

    谢云岳当即同意,与灵飞冲霄而起,身形一翻,落在浓柯密叶中。谢云岳只觉心弦无比的紧张,谷中一片死寂,几乎可听得自己心脏跳跃声。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蓦然听得峡谷中步履声传来,由远及近,空谷足音,分外清晰。

    谢云岳就知他们来了,步履凌乱迭起,来的人数显然不少,两臂蓄势待击,眼中露出欣悦坚毅的神光。只见勒发头陀当先走来,谢云岳双手食中两指缓缓伸出,朝头陀胸前左右两「乳中」穴点去。那头陀做梦也未料到头顶树上藏得有人,更未曾猜到谢云岳展出的,竟是千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从未一用之「凌空点穴」手法。蓦感两乳一冷一麻,神志立时一昏,栽倒于地,峡谷中立生轰然震音,嗡然不绝。

    雾中一声大喝,道:「孙贤弟,你是怎么了。」

    陡然现出庞眉皓首,银须飘拂的彭灏,谢云岳一见,不禁怒心如焚,疾如鹰隼一声不发地扑下,挟雷霆万均之势,宛如星河下泻,巨飚狂涌,声势刚猛骇人。彭灏一见勒发头陀情状,便知受了暗算,暗呼了一声不妙,蓦感劲风压体,心中一怔,疾如飘风闪出三丈,双掌回环击出一片内家罡气,身形跟着掠了过来。

    谢云岳掌势未撤,如影随形扑至,掌力一接之下,只听得一声惊天霹雳似的大震,气流回旋涡涌,山石溅飞如雨。两人各各震得身形摇晃退出三步,雾中迅快捷伦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见状惊愕止步。彭灏当穆云藏身树上,先发制人,及至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少年。立时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穆云贪生畏死,竟邀来小辈相助。」

    口中虽如此说,其实心中甚是骇然,这少年所使的掌力,竟几乎震散他护身罡气,因为普天之下堪当自己一击的,还没有几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谢云岳既认他是伤父的罪恶魁首,非亲手刃之而后称快,也不说话,手掌望腰旁一搭一翻,乌光一闪,已亮出出道以来从未使用的乌金软剑。轻飘飘地起手式一晃,彭灏已看出玄奥非凡,不禁心中更是凛骇。

    彭灏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喝音中,谢云岳已一剑电漩星飘挥来,略不带出风声。

    一近彭灏胸前,蓦然散出无数碗大乌星,袭涌彭灏环身诸大穴。彭顾怒哼一声,骈掌推出一片排空驳云的内家罡力,宛如巨浪澎湃,谷底巨石激飞飚出如雹。靳腾辉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灏,经此一来,立时闪退十数丈。

    彭灏骈拳击出,哪知谢云岳「玄天七星剑法」与「玄天七星步法」均是武林旷世奇学,只身面前人影一晃,已失去对方踪影。他心中一凛,蓦感三缕劲风透破护身罡气,向自己左肩后抓来,忙挫身一挪,左手迅快无伦旋出扣去。手才一出,右肩肿突觉一凉,乌金软剑巳贯穿而人,只见谢云岳狂笑一声,剑势猛沉,彭灏一条石臂被切下喷出一股鲜血。

    彭灏究竟功力精深,横身一挪疾闪出三丈,闭住断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身还未落定,只见谢云岳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机伶伶一个寒噤,张口欲喝问对方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谢云岳存心制他于死,左手五指攫出,如同电光石火,彭灏身形连闪,却不能让开谢云岳那奇幻不测的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左臂「曲池」穴已被对方五指攫住,只感全身气血激翻,逆窜飞走,如同由行蚁走,骨骼松散卜卜作响,这感觉比死都要难耐,禁不住呻吟出声,目中露出惨厉之色。

    谢云岳冷笑一声,手中乌光一闪,一条左臂齐肩截下,带出一蓬血雨。彭灏身形摇摇欲坠,紧咬钢牙迸出一声大喝道:「朋友,武林之内强存弱死,本是常见之事,但老朽并无与朋友有不解之仇,总要令老朽死得瞑目。」

    谢云岳震天狂笑,一张死人面庞愈显得狰狞骇人,手腕疾翻,剑尖已触在彭灏的胸口之上,沉声说道:「你要知道,也好,让你死得明白。」忽低声道:「你当记得追魂判谢文之事,子报父仇,现在你该死得不冤吧。」

    彭灏闻言如受雷击,叹息一声道:「罢了,成全竖子之志吧。」猛往前一仆,剑尖已贯胸而入,只听一声凄惨的厉嗥,荡谷扬空,奔回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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