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草野横生君子气 茹毛饮血须眉魂

姜淮笑道。

    “然也，公子白十数年游历塞外，见多识广，必有诸多奇闻乐事，今难得临淄士子大夫齐聚一堂，不如说道说道，也好让诸位长点见识。”

    “在下曾往墨城，见北狄商队入关，牵羊载驼，后背一尊约莫半丈泥雕，那泥雕坦胸露乳，体格风骚，一问才知乃北狄尊神芝草娘娘。”

    “塞外刁民，不识文典，连膜拜尊神都如此放荡形骸，实在有辱斯文。”

    西燕与北狄素来交恶，今虽结亲罢战，兵戈止息，但数百年积累下的怨念非一朝一夕能释然，何况中原各国自持修养，视塞外四部为异族，平头百姓尚且瞧不起外人，更何况廊下贵族。

    姜白乃吕公血脉，可自小送往北狄，一待十五载，在众人眼中，此人虽有正统之名，却无正统之实，充其不过一弃子罢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姜白身为姜氏族人，其心无人可知！

    仲青衣下握拳，愤然难当，出言道：“诸位欲知塞外风光，青甘代君传道。”

    姜淮冷笑：“子游，小白无口，偏要你来传道授业？”

    仲青道：“人有所长，皆以为师，公子淮上云阁闻音，难道不是来听青讲学？”

    姜淮道：“少傅博学西燕通晓，论引经据典，效仿圣贤，廊下无一人及，可有一言：不食五谷，不知其香，不见花卉，不晓其美，少傅以古书杂论传道，未免纸上谈兵矣！”

    仲青道：“公子淮所言不无道理，但青试问一声，公子真心欲闻塞外风情？”

    姜淮不悦，阴沉着脸：“堂堂一国公子，还欺你不成？”

    “子游，二哥寡闻陋见，今虚心请教于我，以我为师，此情实乃诚。”姜白叫住仲青：“狄人游牧，荒原之上猛兽遍地，狄人除劳作外，还与猛兽相斗，又因塞外无城郭，北风呼啸，寒天冻地，不得已宰兽取皮，饮其血御寒。”

    “生肉岂能食？”仲雅一时好奇，不由出言问道。

    “你是？”姜白侧目而视。

    “仲雅。”仲雅嫣然一笑。

    姜白恍然大悟，喜道：“原是小雅儿，往昔你方三四岁，一晃十五载，倒出落成美眷佳人了。”

    被唤作小雅儿，仲雅玉容怀羞，早年姜白曾在仲府逗留数日，那时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君上视之如珍宝，赵姬更将其捧在手中，呵护备至，论风采之劲，无人能出其右。

    可怜一朝夕令改，君上与鬼方联亲，送姜白往北狄，至此，两人并再无碰面。

    今姜白归来，受尽刁难，仲雅颇为同情，回笑道：“公子白过奖，听大哥常言公子仁义，雅儿心甚敬佩。”

    “白何谈仁义之君，不过子游夸大其词罢了。”姜白谦逊道：“小雅儿道生肉不能食，白偏吃它一吃！”

    “取马腹肉来！”

    “诺！”

    侍女应声，小步急趋往膳房去了。

    须臾功夫，侍女端着木盘，上盛一块新鲜的马腹肉，这马不满三月，乃是上等的食材，西燕律法有云，凡牛马者不得捕杀，但王公贵族弟子，为尝野味，常罔顾法纪，偷食牛马。

    民间有言：民之蔬食者，官之肉食者。

    马腹肉鲜血淋淋，骨肉森白，腥味弥漫，众人闻之血腥，皆偏头掩面。

    姜白不以为意，抓过肉来，泰然啖之，连筋咬骨，一口便将一大块肉生撕下来，咀嚼吞咽，仿佛是吃熟肉一般。

    “茹毛饮血，刁蛮村夫。”

    “非也，敢于大庭之下，诸多士子前泰然啖肉，此等魄力，吾之不及。”

    “勇也罢，刁也罢，终究归于北狄，此间不过一时意气。”

    “二哥可满意乎？”姜白食生肉，口角浴血笑道。

    姜淮斜目而视，见他气定神闲，目生龙虎，心悸之愤状如浪涛呼啸冲入云霄，三尸神诈，九窍生烟。

    他耐住性子，冷道：“三弟以身试法，勇气可嘉，真让为兄刮目相看！”

    姜白揩去血迹，熟视道：“唯恐日后，二哥所惊之事怕不止于此。”

    姜淮阴郁道：“为兄拭目以待！”

    两人所言，众人不明其意，却闻话中战火纷飞，杀意凛然，隐隐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淮弟。小白远来疲乏，何苦言语相逼！”对姜淮鸡蛋里挑骨头，姜诸很是气愤：“若无小白，今安能享此宁静？”

    “大哥责是。”姜淮无心与姜诸交恶，自顾自饮酒。

    全场氛围不佳，诸士子你望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出声。

    酒席宴罢，各自回府。